悠悠已经两个月了,说睹滤粒哎女人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痛,我也不例外,生产的记忆早经久远,细节已经模糊到记不清了芟坳葩津,那种疼痛仿佛不曾撕心裂肺过,如果此时要描写当时的心情当时的感觉,还真有点隔靴搔痒,好在生产后的第五天,趁热打铁,就把生产全过程用笔给记录下来了,现在腾到电脑里,自己也重温一遍当时的感受。
一家
2007年11月23日凌晨,因为另类的腹痛,从梦中醒来,窗外朦胧的乳白的光,不知是路灯还是微弱的晨光,听到清洁工扫地的声音,约摸5:00左右。我非常清醒,简直是醒透了,只是已找不到那种痛感,起来去卫生间,再躺下后大约半小时方有睡意,刚入睡又被疼痛催醒,醒了又找不到,再去卫生间,再躺下,便迷糊起来,后来睡梦中也疼过几次,只是微弱得不足以战胜睡意。
彻底醒来是8:30,妈妈看到我睁眼躺着,问:“怎么还不起来?”“肚子疼。”我平静地答。“难不成要生了?”君的语气有点调侃。我们都一样,明明知道那一天就要来了,却又总觉得很遥远,像个传说似的。
早餐时君说不去上班了,我说太轻微,离生孩子的十级痛(据说)还远着呢,生不了。
然而,疼痛还在继续,用手机上的秒表计时,10分钟左右疼一次,持续15—20秒,很轻微,微微皱眉的瞬间就消失了。
医院离得近,心是宁静的,撑不住了再去医院,总不会来不及。
早餐后,还是像平常一样出来散步(多活动生得快,当然在没有破水的情况下),在安翔里小区转了一圈,大约30分钟,疼了3次,有一次恰好在306医院对面,看着住院大楼,有点悲壮地说:悠悠,你会在那里降生,很快!
回来后,疼痛依然继续,10分钟一次,持续20秒,还是微微皱眉便可忍受。
午饭时,电视里正在深度报道一则“产妇因为老公不肯签字而死亡”的新闻,刚看一眼,心口便堵住了,涌出一股不祥之感,催着快换台,腹痛似乎一下子紧了起来,吃饭的中途要停下来忍痛,这时要深锁眉头,疼痛间隔缩短到5分钟,想起从前所学,这时正儿八经的规律宫缩——6分钟一次,持续20—30秒。
决定饭后就去医院,妈收拾东西,我和君先去。
二医院
去医院的路程15分钟,疼了5次,疼的时候停下来,扶住君的手,紧锁眉头。
挂急诊,直接去产科病房,接诊的是个男医生,也不检查,随便问了几句,冷漠地敲键盘开入院单,我问是不是要住院了吗?他点头,说这是先兆临产。
拿着住院单去护士台,说没床位,要住就住走廊的加床,我们犹豫了,问何时有床位,答曰明天。问明天住行不行?护士说,如果你觉得没啥的话,就自己做主回去,我们给你留个空床,明天一早住进来。我们欣然接受此建议,往回走。刚到楼下,疼了一次,到门诊大厅,又疼了。在椅子上坐下,商量怎么办,最后还是决定住下来吧,万一后半夜要生,真是不方便。
于是,君把我送回产科病房,自己去取钱办住院手续。
护士给我测体温,血压,坐在椅子上,疼痛一阵阵袭来,看着护士站的钟默默计时,2—3分钟一次,持续20秒,疼的时候用胳膊肘在桌上撑劲忍痛,还是很轻微,跟以前看到的撕心裂肺还很远。
妈妈提着东西来了,君还是没回来,接诊的那个男医生仿佛睡一觉醒来想起了我,过来说检查一下。我跟着进了检查室。
从前总认为男人做妇产科医生多少有点尴尬,而此时,冰冷的检查床,冰冷的医用器具,冰冷的科学的表情,冰冷的带手套的手,人只是一个躯壳,没有男女之分,而我就是鱼肉在砧,没有资格挑剔切肉的刀。
检查毕,他说开两指了,再摸摸肚皮,问做过B超吗?确实是头位吗?我说是。他叫稍等,把我晾在检查床上,几分钟后,一个被称之为陆主任的年老女医生过来了,摸了一下肚子,说是头位,只是小屁股还真挺硬。接着检查,说不错,宫口条件很好,能顺产,今晚就能生。
我惊讶万分,不相信地问:真的要生了?不是说生孩子很疼很疼吗?我这点疼痛能生下来?
陆主任说,那好啊,说明你对疼痛不敏感,到时少受罪。
穿衣服起来,走到护士站,听陆主任在跟护士说,挺坚强的,两指了还说一点不疼。受了鼓舞,信心百倍,对于生产的恐惧一下子少了很多。
君办好手续回来,问有没有陪产,答曰没有。帮我测体温的护士说,直接进待产室吧,今晚就能生,生完了还住待产室,明天床空了再住出来。
拿着东西,匆匆忙忙地跟护士进去,甚至来不及跟君跟妈打个招呼,而且,在那时候,还是无法想象,那一扇门对于我的意义:进去时还只是个女人,出来变作了母亲。三待产室
虽然早有心理准备,还是被待产室的情景吓了一跳,巴掌大的空间6张床,左手靠墙2张,右手3张,中间还横放着一张,每张床上都有人,连门旁的推车上也躺了一个,看不清表情,只听到呻吟,还有胎心监护仪里孩子扑通扑通的心跳。
适应了一会,尚未及问我住那张床,突然发现推车上那张苍白的脸我认识,上次一起孕检的,又看到她旁边的小车上有个小东西在蠕动,像从水中刚捞出来,黏腻的稀黄的头发,苍白的透明般的皮肤,眼睛微张,嘴唇轻微裹动,“呀呀”他突然发出两声小猫般的啼叫,我也猛然醒悟,原来是个刚生的孩子,怎么跟我记忆中不一样?兴许当初看多了,又抑或,那时始终是旁观者的心态,事不关己便少有感触。
我问产妇,这是你的宝宝?她虚弱地点头。“男孩?女孩?”“男孩!”我报以一笑,恭喜她,也但愿自己能很快解放出来。
护士叫左手靠窗的人起来,原来她只是做胎心监护,并未待产,收拾了床铺,铺上中单,叫我躺下,瞄了一眼墙上的钟,2:35.钟下面挂着电视,正播武林外传,电视下面摆了张桌子,桌子上摆满病历,一个助产士戴着帽子写东西,一边呵斥横放床上的产妇不要叫,一边对我说,马上给你备皮,裤子先脱掉。
我顺从地照办,盖上被子,在身下垫上纸,助产士过来把我下身的毛毛刮掉,记忆中只有剖腹产才备皮,没想到顺产也要,刮的时候呼啦呼啦地有点疼,动作很粗鲁,后来又灌肠,忍了几分钟上厕所,在卫生间疼了一次。
出来时,发现门旁的推车不见了,那个蠕动的小生命和妈妈一起回病房了。
医生正在检查横放床上的产妇,那是小雪的妈妈,当然,那时候小雪还没出生,虽然3天后,小雪妈妈允诺把小雪给我们悠悠做小媳妇。她手上正输液,估计是用催产素,上次孕检碰到她就说过预产期了。我给她打招呼,她两眼无光,似乎没有知觉,她汗如雨下,头发凌乱地粘在脸上脖子上,不停地呻吟,下身赤裸,身下的单子上血水一片,医生的手很用劲地拨拉,她扭动身子,痛苦挣扎,我的心随之一痛,不忍目睹,回床躺下,医生抽出沾满鲜血的手,一边脱手套,一边说5指了,快了!
我拿出手机计时,疼痛还是2—3分钟一次,每次20秒,但程度增加,需要咬牙甚至借助床栏来用劲忍受,疼痛间歇我很困,很想睡,但刚眯上眼就被疼醒。医生给戴上胎心监护仪,悠悠的心跳很平稳,疼的时候快,间隙时放缓。
小雪妈妈呻吟更剧烈了,一边喊“我受不了了,我要死了”,医生不耐烦地说,别闹别闹!哪有生孩子不疼的?我给君发短信,抱怨医院这么多年来还是这样不人性化,医务人员态度恶劣。但自己心里却很平静,由于熟悉而不恐惧,也不觉得医生的呵斥是针对谁,那只是职业习惯,她们见惯了疼痛,听烦了呻吟,就像纺织女工厌烦纱团一样厌烦产妇。
小雪妈妈在四点半左右被推进了产房,我迷迷糊糊想睡,突然听不到胎心监护仪的声音,很紧张地叫医生,医生说没事,时间够了,监护仪停止工作了。在摘监护仪的时候,我跟她说,待产室放这么多人,真是影响情绪,本来不害怕的也要怕了。她难得有一点笑意,说,你想得还真多。
吃了块巧克力,疼痛间歇下来倒水,听到“哇哇”孩子的哭声,往产房方向走,顺便瞄了一眼,小雪出生了,她妈妈用尽最后一把力,哑然无声了。
我在产房门口疼了一次,扶住门框忍痛,回到床上给君发短信。说又有一个孩子降生了。
疼痛周期没变,只是愈加剧烈,必须扶住床栏全身绷直才能忍过去,开始使用数数法忍痛,每次从疼的时候开始数数,以转移注意力,这时候数到30就不疼了。
5:30,医生检查过对面的产妇,问她我什么时候检查。她大约刚进来不了解情况,竟然说,你又不待产,检查啥?我说我两点多就开两指了,到现在没检查过。医生给检查了一下,还是两指多。很失望,以为很快呢,怎么还是两指?再吃了块巧克力,起来活动,想着多活动生得快,反正没破水,也没见红。
给君发短信,约好待产室门口见。说话间歇,又疼了,君紧紧握住我的手,一起忍受。整个产程中,我们唯一一次分享疼痛。
医生催我快回去。君给我把《围城》拿过来,说看书转移注意力疼痛。护士俏皮地说:待会儿疼得很了,还能看进去书?
躺回床上,听了护士的话,疼痛仿佛有了知觉,越来越剧烈,每次都得抓紧床栏,双腿加紧在床上撑劲。嘴里默默数数,但数到20就觉得撑不下去,再咬牙苦苦坚持到30,受胜利希望所鼓舞,再数到40,一次疼痛便结束了,间歇一点也不疼,跟没事人一般。
小雪妈妈被推回待产室,脸色苍白,但人很清醒,也认出了我,很虚弱地如释重负地微笑,说她很想要个女儿,果然如愿。继而侧着头,专注地看小雪,脸上充满了母性。
没多久,小雪和妈妈一起被推回病房,连横放的床也推走了,待产室豁然开朗。发现待产的除我只有两个,其他床上也是做胎心监护的吧,此刻都出去了。
右边靠窗的产妇估计是医生的熟人,那医生检查起来很细心,说话也很柔和,说四指了,快了,要好好用力。并且教产妇用劲方法:疼的时候两腿分开,举起,双手尽量抱腿,像大便一样朝下使劲,嘴唇紧闭,不要跑气。跟我以前学过的一样,暗自重温,继续数数忍痛,疼的时间越快越长,数字越来越大。
6:30,医生检查右边中间床上的产妇,还是两指,我刚进来的时候就听到说是两指。她还打着催产素,不停地叫:医生求求你,给我剖腹产吧,我要死了!
一边听医生呵斥她,一边备受感染,连带着自己的疼痛也不能忍受,也叫医生,要求检查。查了一下,说三指多了,给你破水吧。继而拿了个针头,手再伸进去,疼了一下,一股液体流出来,热乎乎黏腻腻的像血液。
接下来的疼痛明显加剧,间歇也只有一分多钟,不仅不可能看书,连发短信也不行,数数要数到50,总平躺着已经无处着力,只好不停换体位,一会儿坐起,一会儿又趴在床上忍痛,每次疼后都是汗湿全身。期间君打电话来,正在疼,只说了两个字:很疼!
护士叫我名字,给送来晚餐,妈妈熬的紫米小米粥,还有面包片,疼,没有食欲,但还是在疼痛间歇努力喝下去,吃了三片面包,我知道,接下来需要很多的能量。
右边靠窗的产妇被推进产房,中间的叫得更厉害,闹着要剖腹产,医生给检查了一次,说胎儿好像额骨先下来,估计是不行,再等等吧,再不行就剖。产妇接受此建议,但还是叫,叫得天昏地暗心慌意乱,叫得我的疼痛也无比剧烈,床栏已经不堪忍受,床头的扶手倒是更坚实更好使劲,于是紧紧抓住,同时夹紧双腿蹬床。汗出得更多,疼痛间歇不停喝水,慢慢有了尿意,医生说可以下床去卫生间,看到脏兮兮的马桶,没法坐,找不到合适的体位,又总担心疼痛袭来,很紧张,根本尿不下来,中途又疼了一次,趴在水池上忍痛,很多血滴在地上,赶紧回床。
不知是心理作用,还是胎头确实往下走,下身很坠,尿憋得不行。医生说,再试试看能不能解下来,不行给你导尿。
疼痛还在继续,好像永远不会停止,拼命抓紧床头,拼命使自己专心数数,但过程变得痛苦不堪,这时候要数到60才能结束,往往在40的时候,便很想叫,硬是忍住。想向下使劲,却总被膀胱抵住,使不上。还是夹紧腿,明明知道这样不对。疼痛时叫医生,说要导尿,医生很不耐烦,叫了几次,她说给检查一下吧!
检查的时候,正赶上疼,又忍不住夹腿,医生呵斥,别夹别夹,夹腿怎么生孩子?很粗鲁地掰开腿,说,还真快了呢,6指了。君打电话来,正疼,过后发短信:6指了,很疼。泪水涌了出来,好委屈。
7:45,产房里又传来婴儿的哭声。
我再也数不到60了,每次忍到最后总要叫一两声,然而,叫出来的感觉并不好,只会让疼痛更加无法忍受,再不敢叫了,憋紧喉咙用劲,发出“吭吭”之声。疼痛间歇又下来试图小便,还是不行,血洒了一地,赶紧回床,医生还是不肯导尿,说上产床再导尿。
疼痛越来越紧越来越深,再也不能专心数数,便开始向下使劲,疼痛时分开双腿屈曲抬起,双手抱住膝盖,像大便一样向下使劲。刚使上劲,发现一股热流涌下来,冲洗着下身,难以表达的舒适感,疼痛也随之减轻,以为是羊水或者血,然而,疼痛间歇发现膀胱松了一点,原来那时候尿液。
赶紧拽了一堆纸放在身下,疼痛再次袭来,深吸一口气,紧闭嘴唇,双手抱膝,向下使劲,尿液随之涌出,还是温热的很舒服。这口气并不能忍到最后,只能再吸气,然而,疼痛使吸入的气非常少,只能检查几秒,再吸一口气,稍长一点,再使劲,疼痛过去了。后面两口气不见尿液出来,膀胱还是很胀。
如此反复,身上的汗和身下的尿浸湿了整张床,头发粘在嘴上脖子上凌乱不堪。
疼痛的时间越来越长,每次要用劲4次才能忍过去,第一口劲因为尿液的冲洗得以缓解,而后面的三次越发难以忍受,有时在最后一次叫出声,有时第二口便吸不过来,叫出来,然后更加忍不住,那就要叫出4声。医生简直要骂了,叫什么叫,叫得僧、生不出来了。
意识有点模糊,除了自身的疼痛,其他都无从感受,只觉得满耳朵乱哄哄的声音,医生们似乎收拾好对面的产妇,准备推去剖腹产。
我又叫了几声,医生呵斥,别叫了,我忙着上手术台呢。戴着手套过来,检查一下,正赶上疼,没法配合,她动作粗鲁,我禁不住大声叫,她很生气地骂。问她几指,她不理我。跟身边的接班医生说,李医生,八指了,多注意一下。
之后,待产室突然空旷一片,灯也暗淡了,只剩下李医生,意识又清醒了,心也宁静得多,我甚至听到电视里播广告的声音,但还是疼,还是使劲,还是有尿,戴上胎心监护,孩子在我疼痛时心跳也变慢,他也不能忍受了。
身下湿的一塌糊涂,连盖的被子也湿透,又拽了一堆纸放身下。说口渴,李医生给我拿水杯喝水。再疼时只能憋住第一口气了,后面张嘴大口哈气。李医生说不能哈气,吸多了气不好。不得不强自忍住,又想叫。
8:30,疼痛好像没有了间歇,一阵还没走,另一阵又来了,李医生给检查了一下,这时候进来一个人。李医生给她说,护士长,这个快开全了,还有一点边,你要不要查一下。护士长说不用,我想她应该是产房护士长,是助产士出生。那一刹那,想起我在产房实习的日子,想起那个很能干的李护士长。
这样的念头一瞬即过,疼痛在说,现在不是回忆的时候。
转过神来,她们已经出去了,待产室里只剩下我和暗淡的光,少了压抑,我放声叫了几声,疼痛并未因此缓解,反而更加难熬,双腿乱蹬,更加疼。下面咬紧牙关拼命忍,头发湿透了,耳朵里也进了水,不知是汗还是泪,我垂死挣扎的生命仿佛燃到了尽头,然而,我知道我不会死,也没想到剖腹产。
整个待产过程中,虽然痛苦之极,都没有恐惧没有退缩,因为我知道,这一切很正常,我正一步步走向成功走向重生。
她们回来了,护士长说检查一下,我说正在疼,她很温和地说,等你疼过了再检查。这是今天听到的最体贴的一句话。虽然我看不清她的脸,还是由衷感谢她给我的那一点人道的慰藉。疼痛间歇她给我检查,手指也很温和,说开全了,但宫口有点水肿,待会儿不疼的时候就进产房吧。
疼痛间歇,我赶紧爬下床,走向产房。刚生完孩子的我
四产房
产妇的温度很低,只开着检查灯,照亮很小的一片,安静得有点空灵飘忽。
在进门的一刹那,我浑身一激灵,血水,汗水,泪水似乎都突然间凝固,连疼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,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。我宁愿相信自己到了天堂,然而,我在天堂里只待了半分钟。
在试图爬上产床时,疼痛猛然袭来,比任何一次都剧烈,我单腿跪着,整个身子横匐在床上,上不去也下不来,双手抓住产床的腿支架,拼命喘息,血水,汗水,泪水又重新流动起来,而这一次似乎沸腾,炙烤着全身。我自以为是在天堂,其实正在地狱经受第十八层炼狱,痛苦不堪,然而,我不恐怖,也不绝望,只要熬过这一层,我就得以重生。
等疼痛过去,赶紧爬上产床躺下,两脚蹬在支架上,双手摸索着床沿,摸到可以着力的扶手,看墙上的钟,9:15.
护士长说,现在给你消毒,疼的时候先别用力。我答应。先是温湿的棉花球擦下身,再是温暖的水冲洗,说不出的舒服感,疼痛被缓解到非常容易忍受。之前听说水中分娩不疼,看来确实如此,人在水中是最舒服的,否则胎儿怎会生长在羊水里?可惜,我没那么幸运。国内目前只有上海有水中分娩,怕疼的不妨试试。
冲洗后疼痛又加剧了,双脚蹬着用劲,护士长开始在我腿上铺无菌巾,问我能不能把腿而非脚放在支架上,我说不行,那样没法使劲。她说那就这样,待会儿你就不要动脚了。再是铺身下的无菌巾,她叫我身子往下移,移后发现两腿位置太高没法使劲,我说这样不行。她很温和地说,那你觉得怎样好就怎样,不移也行。我又回到原位。
虽然看不到身下的样子,但能想象到,所有地方都被盖住,只剩一个口口供胎儿出来。护士长也穿了无菌衣,全身武装只剩下一双眼睛。
她说先给你导尿。如此之久终于等到这句话,只是不需要了,全部留在待产床上。她还是导了,扎扎的挺难受,好在一会就好,听她说尿很少。
李医生给我扎点滴针,之前听人说经过生产的疼痛,打针便一点不疼,可是我还是感觉到疼,难道是我生孩子不够疼?
这时候的疼痛间歇非常短,短到感觉不到,还是疼,只是已经不尖锐,有点麻木,人的意识也不很清醒,迷迷糊糊听她们聊天,说剪刀挺钝,说线圈找到没,说这个你就别上了,今天没别人,你得帮我准备东西,下次再带你。我猛然意识到,李医生是进修生,好在产房人少,要不我就成练手的了。
汗还是很多,我说口渴,李医生给我倒水喝了,之后很清醒,一个劲地问,胎头出来没?她们先是不吭声,问多了,李医生有点嘲笑地说,你懂得还挺多!护士长说,快了,但是宫颈有点水肿,我得帮你往上拨,要不撕破了。
不知道她的手如何运动,像在撕扯我的心脏,痛到了骨髓,我全身都在抖动,嘴张到颌骨脱臼般闭不拢,耳朵里轰轰响,听不到自己的叫声。过后,君说,他在产房外听到了,那就叫撕心裂肺。
很久很久,到底有多久,我看不清墙上的钟。
护士长说,拨上去了,好好使劲啊!再使劲时能感觉到胎头抵住下面,放松时缩回去(医学上叫拨露)。每次使劲时护士长总用手托住(医学上叫保护会阴),不使劲时感觉到有针在扎,是在打麻药,马上要侧切(就是用剪刀把会阴的侧方剪破,使阴道口变大,以利于胎儿通过,避免会阴撕裂,现在初产妇都侧切,如果能找到技术好又认识的医生接生,有可能可以免除这一步),我知道快了。再使了几把劲,她就剪了,一点不疼,连剪在哪边都感觉不到。
突然,肚子猛地下沉,胸口松了好多,胎头下去了,下身被堵住了,胀、痛,几欲崩裂,我张开嘴叫,肚子疼的时候又狠命使劲,护士长赶紧叫,别使劲,张嘴哈气,肚子不疼时慢慢使劲。
张嘴哈气,叫,我好难受啊,好难受啊!真的,那不是疼,是难受,身体要被挤爆的感觉。
护士长说,知道你难受,再坚持一下,孩子马上出来了。
这时候有个护士按住我的肚子问,要不要加把力,护士长说不用,她力气还行。产房什么时候多了个护士,我一点都不知道
又使了几把劲,最多三把,哗的一声,腹部的小山轰然倒塌,整个世界都空了,没有了疼痛,身体也没有爆炸,知觉突然敏感起来,看到护士长双手麻利地动作,看到墙上的钟,9:45,不敢相信,才30分钟,怎会如此漫长?
听到“呃”的一下呛水的声音,接着“哇哇哇”几声婴儿的啼哭,很响亮,一切都好,我不负众望,问,男孩?女孩?答曰待会儿让你看。
护士把孩子举过我的眼前,太快了,没看清,她说,是个儿子啊!把孩子放在旁边的婴儿床上,护士给他擦身子,打针(乙肝疫苗),我侧过头看着他,心轻轻地颤栗,这就是我的孩子吗?他那么小,脑袋还没有护士的拳头大,黏腻的头发,苍白发青的脸,微张着眼睛,小嘴轻轻裹动,身体也是黏腻苍白,小腿小胳膊轻轻蠕动,虽然哭声响亮,仍然像小猫一般,微弱的生命力。
我也微弱地叹息,好小的孩子!护士说,3015g,48厘米,不小,刚出生都这样。
又有点疼,摸着空得像个布口袋的肚子,知道胎盘要下来了。果然护士长接下来胎盘,说好像有血。我问是不是宫颈撕裂了,她检查一圈说没有。再压压我肚子,说开始缝了。我又问什么时候拆线,她说都是羊肠线,不用拆。
很多人都是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才把孩子生下来,生完后困乏不堪,而我精神特别好,简直是兴奋,大概因为用力恰当,或者是巧克力在起作用。整个缝合过程,一直跟护士医生聊天,说自己也是助产士出生,说做了四年护士,说从上海到了北京,说改行的艰辛,甚至说到君说到爱情、、、
缝合是分三层,花的时间很长,但因为打了麻药,一点不疼。缝合完,还有最后一个动作,伸手指进肛门检查缝线有无穿透直肠,有点难受。
收拾无菌巾时,护士长便我帮下身擦干净。李医生推来车子,说好了,躺上来。我爬上推车,她拿着输液瓶,推我回待产室,重新铺了床铺,我又自己爬上床。君说,他在待产室门口看到我,我还跟他打招呼对他笑。我怎么不记得?
怀孕晚期在网上看到,很多人都说生完孩子看到老公就忍不住流下委屈的泪水,当时很感动,觉得我也会流泪,而现在,一点没找到流泪的感觉,难道我不委屈?
五再回待产室
待产室原是不给家属进的,但为了照顾孩子,特许妈妈进来,还穿着无菌衣。妈妈放好东西,把孩子抱在怀里,激动得眼睛都湿了。
悠悠的头被挤压得尖尖长长的,小脸肿肿的,鼻子显得很塌,但能看出来嘴长得像爸爸,耳朵像我。只睁开一只眼睛,眼珠转动,好奇地打量这个世界。也不哭,只是嘴唇裹动,想该给他吸吮乳头了,早接触早吸吮,坚持母乳喂养。妈妈把悠悠抱到我身边,我想把乳头塞进他嘴里,但很吃力,任何一个体位都不行,后来只好坐起来抱他,好容易他含住了乳头,本能地吸吮,这是他最初的触觉。这时候并没有乳汁,我用力按摩挤压才出了一点点粘稠的黄水,像蜂蜜,他也会吞咽。
刚出生的悠悠
看着他依偎在我怀里,还是不能相信,这就是我的孩子,一个依靠我要我养活的生命。
君不能进来,催着给孩子拍照片拍视频发给婆婆公公,我有点烦躁,给阿姨发了悠悠照片,她又打电话来,忙乱得我更烦躁,觉得气力不足。
护士进来说,伤口在右边,要向左边躺。四小时内要小便一次,叫我们买了便盆。
然后待产室只剩下我和妈,君也偷偷溜进来,他抱着孩子,很兴奋,不停地叫悠悠。
还是很兴奋,一点不困,妈说要好好休息,我还是跟她聊天。下来小便了一次,流了很多血,伤口疼,头昏。
十二点,又有人来待产,君被赶出去,孩子也睡着了,我还是没有睡意,开始跟护士聊天。
直到凌晨两点,悠悠醒了,再吸吮乳头,还是很少的黄水。吃得他很费力,我也很费力。慢慢地,我们都睡着了。
多么不一般的夜啊,悠悠有了生命,我成了母亲。